本来想在春节前参与#文话新春#话题讨论,但因为父母皆年过80,已经没有多少精力准备过年了,所以必须早点回去帮助老人打扫卫生、准备年货。
这也正好有空回忆一下幼时家乡过年的情景,可以与大家分享。
春节祭祀现在贴春联、挂红灯、送福字是农村过年的标配,但在50年前是不允许的事情。那时正是文革中期,武斗、打砸抢什么的已经没有了,但是“破四旧、立四新”(破除旧思想、旧文化、旧风俗、旧习惯,树立新思想、新文化、新风俗、新习惯)还正在风口。
四新立得是什么不太记得了,那时刚到上学的年龄,但不知是因为什么缘故改在春节入学,小学上了五年半。也许这就是四新的一项内容了吧。
破四旧到还有点印象,记得有一次快过年了,自己好像还没有上小学,本家大哥和一帮小学生用各种杆、柄、棍拴着从自己家搜罗出来的香炉、烛台、旧书籍、旧贴画等,先是游街,然后到学校院子里砸烂、烧毁,我们一帮小孩跟着满街起哄。
春联对联
那时候不准贴春联,但是不等于没有春联,只不过不是我们现在张贴的这种祈福祝愿的吉祥春联而已。
那时的对联不是写在红纸上、用浆糊粘贴在门板上、一年一换的,而是用油漆印刷在门板上、多年不换的。对联的内容也不是“爆竹声中一岁除,春风送暖入屠苏”“千祥云集财入户,百福齐臻喜临门”,而是毛主席诗词中的名句。
那时候父亲在生产队里负责刻板、刷对联,先要把街门(农村家庭院落的大门)漆黑,待黑漆干后再用红漆往两面门扇上涂刷对联的内容,什么“四海翻腾云水怒,五洲激荡风雷激”“坐地日行八万里,巡天遥看一千河”“春风杨柳万千条,六亿神州尽舜尧”等等。
我家的街门上的对联取自《七绝为李进同志题所摄仙人洞照》,是“暮色苍茫看劲松,乱云飞渡仍从容”。这些对联在家家户户的门板上存在了10多年(现在已经找不到了),一直到上世纪80年代初,才又被传统的春联取代。
虚棚(也称仰棚)虚棚
那时候的农村房屋十分简陋,大多数人家是麦秸草房顶,屋里山墙、房梁、木架、檩条清晰可见,木椽子被简易的高粱秸绑扎而成的箔基代替,很容易损坏。就像杜甫的茅屋为秋风所破歌描写的那样,冬天透风,夏天漏雨,是50岁以上的人记忆深刻的事情。
家境好点的人家,会请人扎制虚棚(也有地方称仰棚),一是防止屋顶落灰和老鼠,二是为了美观。关于虚棚进一步的知识,感兴趣的可以百度“虚棚”和“扎虚棚”,有更详细的介绍。
虚棚就是简易的天花板,那时农村一般在农闲时请人扎制。春天便宜一些,冬季贵一些,尤其是到了年根儿更贵。但为了过年喜庆,有些人家不惜勒紧腰带,从嘴里省,也要在春节前扎制。
“扎虚棚”里讲虚棚兴起于上世纪60年代末,只是过去不普遍而已。我姥姥家在过去的农村算是殷实之家,早就有虚棚了,多年不换感觉比较久远。村里的富农家里不仅有虚棚,还有可以储存杂物的木顶棚,小的时候经常爬进去捉迷藏。
虚棚的历史很久远,可以与年画和风筝扯上关系。为什么这样讲?
潍坊杨家埠大观园在潍坊杨家埠的大观园里,有关于杨家埠年画的历史介绍。明朝初年,杨姓先人从四川成都府迁居到潍县,以印刷、扎制为副业补贴家用,一直到隆庆年间建立作坊成为专业。
虚棚有两大工艺,一个是扎制骨架,一个是裱纸贴花,而这也是杨家埠年画和潍坊风筝的看家本领。还有一个证据是明初移民。许多山东人讲自己的祖先来自山西洪洞大槐树,但莱州府是个特例。
明朝初年莱州府的移民(大多可能是*户)来自四川成都府周边,老辈人讲家在铁碓臼东。我父亲的舅舅就是一个扎虚棚匠人,现在还记得他给我家扎虚棚的情景。他的手艺大概与杨家埠的年画一样的传承吧。
墙围纸(墙围子、炕围子)墙围纸
土炕是永远不能忘却的记忆,即便是现在回家,母亲也要先把土炕烧热。躺在热炕被窝里,儿时的感觉立刻涌上心头。只不过现在农村已经生的起炉子,用上了土暖气,不会把头蒙在被窝里了。
那时冬季生炉子是教室里才能享受的温暖,家里的一切活动都是围绕火炕进行。母亲针线编织劳作、孩子写作业、接待来客,都是在炕上进行。所以火炕的铺设与装饰异常重要。
有一些孩子多、吃了上顿没下顿的穷人家,别说装饰了,孩子们睡的炕上就连用高粱篾编织的草席也只有半个甚至没有,褥子、炕单什么的更是奢侈,只有一床棉絮被子,窗户上没有玻璃,完全用白纸糊住,四壁黑黢黢的。
条件稍好一点的人家,在窗台下面、两侧,以及火炕与灶台的间壁墙上,围着火炕会贴上同一花纹的墙围纸。一般人家几年一换,能够每年都换新墙围纸的,是一件值得孩子们炫耀的事情。
每当家里扎虚棚、贴墙围纸的时候,孩子们就知道年就要来到了。
以毛主席诗词为主的对联、虚棚、墙围纸,兴盛的时间大体同步,从上世纪六十年代末到八十年代初,持续了十来年的光景,在中国经济进入快车道以后,就被淘汰了。
但在我的记忆里,这些却越来越清晰。人老怀旧大概就是说的这样的感觉吧。
对联、虚棚、墙围纸,装饰的不仅仅是已经远去的年代,还装饰着我儿时的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