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
文
杰
的
诗
从春天出发
第47期
马文杰，生于年，山东临沂河东庙后村人，作者，教师。年5月尝试写作，有诗作发于《诗探索》、《扬子江诗刊》、《星星诗刊》等。有诗作入选《临沂文学典藏·诗歌卷》、《春天送你一首诗》等选集，出版诗合集《辛卯集》(年，临沂诗群第二卷）。有少部分小说、随笔和诗评。
女儿的问题
女儿问我几岁掉牙
我不能确切的回答她的问题
她又问我掉牙是不是很疼
那些整齐的牙齿
究竟会落在哪里？
不光女儿不知道这些小问题
有时我也是很模糊
或许在你吃饭的时候
或许在你说话的时候
或许在你的梦里
或许你什么也没做
一张嘴风一吹
它们就一颗一颗掉了
我知道我和女儿在这个问题上
有着完全不一样的结局
大海的抒情
我面对大海
面对一个不安的老人
白天我听不到他的声音
只有神和太阳泄向海面
那些海浪向我涌来
我应抛弃陈旧的比喻
换上欣喜的表情
天空如此湛蓝
连着更蓝的大海
我能穿过所有的深邃
这只是一个浴场
人们暴露自己的身体
遮住最为隐秘的部位
太阳和海水同时把他们
洗黑
游人织住绵延的海岸线
他们检验自己的勇敢
去海中与巨澜搏斗
却总是游得很近
我坐在一块光滑的礁石
对另一条海岸线
充满幻想
远方有船归来
去几百里外探索荒岛的人
刚刚到来
带着一股神秘的气息
他们沉默不语
有了一颗荒凉的心
他们盼望从岸边抽一支烟
海
我看不到你的尽头
最遥远的望远镜
也只看到你的一个平面
夜深的时候
要提一下月光
还有涨潮的模样
海浪已经把游人赶向岸边
赶到他们的城市
或者栖身的旅馆的床
只有潮水卷着受伤的贝壳
拍向岸边
月色总是那么神秘
覆盖大海就像镁光灯下的
黑地毯
风从黑夜的深处吹来
这如泣如诉翻卷的地毯
无人理会
黑夜很快褪色
光线又把世界变成油彩画
如果不是那些乌云
我们能看到太阳从海的故乡
冉冉升起
沙滩上又挤满人
他们拾着大海丢弃的贝壳
那些细细的沙子
亲吻脚趾
人类的沙滩也热起来
我们却不愿离去
有时我背靠大海
幻想着一座海市蜃楼般
的城堡
有时想寻找一只海燕
它孤独地和暴风雨
搏击
那些鱼安静的睡在海底
可是什么都没有
空空的大海上只有一些反光
没有我们需要的粮食蔬菜
和长长的画廊
小推车
我们有一个小推车
它有粗大的钢管和结实的角铁
它有黑色的小轮子
圆圆的橡胶
在清晨唱着快乐的歌
我们在一个秋日的下午
把它做成
在那个电焊工的光线里
它在闪烁
我们敲敲这辆小推车
当当的声响传向远处的田野
我们用它运来沙子
盖起房屋
我们用它搬运玉米
和钢铁
以及从城市运来花布和玩具
高跟鞋、裙子、信纸和油墨
它的小轮子吃着地面
从小路上经过
亲爱的父亲
你也推着小个子的我
吹着口哨
到一个人头攒动的集市
或者陌生人的家里
你也会搬运粗盐、花盆
一些水或积雪
你给我讲一个遥远的故事
在北方坐着国王
他也有金色的小推车
如今敬爱的父亲
我们的小推车去了哪里
在一个下午
载着你顺着夏日的斜坡
默默滑落
距离研究
你让我说起距离
似乎提起一个古老的定义
之于暮色中劳动回家的人们
之于夜空的星辰
之于墓地守墓人的烟卷的火星
之于爱人离开慢慢消失的背影
之于喧闹的人民广场猝然降临的安静
之于清晨走出家门的人
之于电话另一端传过来的忙音
之于救护车闯过的红灯
之于钥匙坏掉的邮筒
之于在游乐场丢失的孩子
多年后又走进家门
之于那在秋千上摇摆的儿童
哼着儿歌或者入梦
之于那打开安静的沂河的渔船
河水在背后合拢
之于村子深处的古老的酿酒师
他有一个厚厚的花镜
我也会想起雪夜赶路的人
他的脚步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
越去越远
想起那个在我酣睡的时候
到来的人
靠在我的耳朵上说几个字母
就离开了我们
我们猜测那几个字母
或许耗尽整整一生
我们都是穷人
我们都是穷人
我们的白发会被夜晚染黑
我们的双手伸不太远
有些东西够不到
我们的视力会渐渐模糊
总是错过那擦肩而过的人
我们得罪了自己
神啊，请你原谅我们
我们都是穷人
我们穿过的鞋子有一个小洞
我们还拿到阳台晒晒
晒晒它发出的敲击和条纹的灰尘
我们住过的小院子那么深
梧桐开花的早晨
我们就会走出各自的家门
为孩子们劳动
我们的二八大杠自行车
发出一阵回音
敲敲铃铛吧
告诉那些低头走路的人
我们越来越老
像一个水罐
我们要改掉那些坏习惯
学习晨光中的小蚂蚁
忙碌着，吃一些健康的食物
留下气味，告诉兄弟们
不要被外人发现
我们也会默默地走回家
离开喧嚣的白昼
我们有磨得锃亮的小钥匙
插进秋天的锁孔
我们都是穷人啊
我们祈求有一个好身子
拥抱一下爱人和孩子
试着再举起她们
我们看看时间
那秒针总是那么轻
只有贴近耳朵
我们才会听到它啪嗒啪嗒的声音
临沂诗人生存指南
有一个人到了京城
曲柳河的秋天照常走过阵阵凉风
他端起一只黑色的酒碗
一饮而尽
喝下一座孤独的临沂城
一个人坐在大海边
看看归来的船只
有没有捎来陌生人的信封
他坐到深夜
看看清澈的夜空
他想到另一个坐在平墩湖的人
是不是同时在看一颗大星
不远的教堂响起苍老的钟声
一个人戒掉一生的啤酒
卖掉三间大房子堆砌的酒瓶
想到自己的未来
想到舞台上的百万雄兵
他抱着那个梦中的大个子
摇晃他，泣不成声
他坐在去俄罗斯的飞机上
穿过洁白的云层
阿廖沙是谁？索尔仁尼琴还坐在家中
一个人在山中隐居
她爱着动物和古老的植物
爱着天空和好阳光
她到山下去买一些首饰
踩着积雪回家
她喜欢听脚下发出的声音
一座寺院坐在山腰
一位父亲正走在去寻找女儿的途中
一个人替平民说话
看着他们瘦弱的身体和大眼睛
他不停地参加比赛
他要摆脱贫穷的父亲
他挑灯夜战，写到小小的安乐庄
也看看镜子里苍老的面容
一个人开始贩卖古董
敲打一件古老的青铜器
听听回声
他也摆卖字画，留下一些文字
写下母亲和北园路
在他的头条里，起伏着时代的叫声
一个人来自遥远的蒙阴
带来一滴崮山的水
那滴永远也不会落下的泪水
失去重力，飘在空中
一个人在白昼的黑板边
写几个字，又擦得干干净净
他画一个几何图形
牵着孩子走在不同的思路中
旧教室啊，多像他平凡而痛苦的心脏
那里盛满20多年的噪声
他也躺在世纪之交的夜晚的操场，看看繁星
一个人是一位厨娘
她围着开着小花的围裙
她是最好的母亲
她曾坐在古老的沂州城的路口
看到那些被风卷走的考棚街上的陌生人
她写信，没有地址
她站在*昏，带走工地上的回音
一个人坐在西郊
向那些外地人出售鞋子
他说起一个叫上官小唐的女孩
说起临沂城那些吹过身体又吹向远处的风
他只身去了帝都
和那些秘密的人物坐在咖啡馆
他把烟蒂丢在北京的一个白马桶
一个人坐在北方
她有自己幽暗的手工作坊
在油污沾满的钢材里
她写下土地里长出的大豆
和挺拔的高粱
写出一条长长的堤坝
无人走动
一个人丢下薄薄的辞职信
只身去了南京
他的耳朵里还有父亲敲击铁砧的回声
他是最后一块彩霞
我想把它揽在我的怀中
一个人靠写小说为生
他写到那些见过的陌生人
死去又活来
他又把他们放在诗歌中
他应该写写二龙山
有没有龙，有没有龙泉深处的回声？
一个人坐在省城
跟着另一个人学习秘密的武功
他兄弟几人
有过短暂的相聚，又各奔西东
一个人是农民工
写过的诗歌为他换来一段爱情
如今，他还是农民工
爱人回到故乡，儿子有着和他一样的表情
一个人是一位英雄
他喜欢向这个时代的荒谬反讽
他写过自己的女儿
让我们羡慕的一道风景
一个人是土地里长出来的诗人
他进过京城
如今，他是这个时代的包工头
他应该写写他的工地
那些工人们汗水滴下的回声
一个人头发都写没了
一个人戴着宽大的眼镜
一个人坐在远方的帐篷里
一个人把栗子抛进篝火中
一个人急着踏上车厢
一个人赶着要找到家门
一个人抛下诗歌，抱起孩子
一个人抱着自画像，站在路口
一个人打开小诊所或拿起手术刀
一个人走进幽暗的工厂
一个人丢失了钥匙
一个人画下三千里的龙卷风
啊，夜色就要降临
听那列小火车
从日照的大海的方向开来
哗啦啦哗啦啦
越来越近，穿过春天的相公镇
又越去越远，开向落日
消失在喧闹的临沂城
策划
张岚
编辑
子敬冯潇贾慧
本期责编
子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