斜桥镇丨仲乐村
鸣谢:陈飞(仲乐村支书)
承村支书陈飞先生之邀,仲乐一日游。王学海先生自硖石来,在村委略事休息,跟*走,陈飞先生领路,第一站,师古堰炮台。
师古堰,也写作“师姑堰”,是一个古代的水利设施,地在旧时元吉东乡廿三都十四庄。
海宁土话还保留古音,堰,发音与“庵”相似,所以我起初以为是“师姑庵”。
师姑堰一带,《海宁州志稿》描述说:地方旷野,民居甚稀,河道宽阔,沟脉亦多。老底子手里,想来是一个极有野趣的地方。
沪杭铁路保存最完整、规模最大的炮台
炮台是东洋人造的,人间炼狱,日寇侵华的一个见证。炮台贴着老铁路,正是仲乐村的南界,我们到时,刚好开过一部火车,压倒了一切声响,开向未来。
不必感叹生不逢时,站在这里,才知道自己生对了年代。倘在八十年前,墙洞里的子弹会要我的小命,如果我是一个绝色美女,会怎样?哎,不敢往下想。。。。。
立夏时节,稻田里有一种香气,远处人家,太平有象。
新的交界石桥
从炮台出来,到交界石桥。交界石桥,也写作“高家石桥”。海宁、桐乡土话,交界、高家同音。
交界石桥,一桥跨两府,是老底子嘉兴府桐乡县、杭州府海宁县(州)的分界线,桥南属海宁,桥北属桐乡。
年,为便于管理,海桐两县进行土地互换,桐乡县五都三图、四图的部分区域划入海宁;但正式交割,要到年的元旦才完成。
因此,从历史渊源来说,仲乐的地盘,横跨老底子的杭州、嘉兴两府。
老的交界石桥,在新桥边的沟渠上,像一个退休干部,安度晚年。
顾达一先生故居
交界石桥既是桥名,也是村名,以顾姓为主。顾姓是仲乐村的诗礼名门,这一百年里,所出人才的密度之高,非常少见。我年轻时候常听老辈说起的顾达一先生,就出自交界石桥。
顾达一先生(—),抗战英雄,是海宁近代家喻户晓的人物,百度上有介绍,本来想此处省略一千字,但我知道范厂长不肯亲自百度,那就复制一下,贴在这里吧,国家级百度劳动模范可以略过。
顾达一,毕业于上海大同学院。民国20年()创设海宁县农民银行,任经理。后兼县土地清丈处主任。民国26年抗战爆发时,任国民*海宁县*部常务执行委员、县抗敌后援会主任。
民国27年任海宁海盐行动委员会副主任,推进敌后。5月,任海宁县*部书记长。民国29年调第三战区经济委员会任职。民国32年4月,任海宁县战时第七任县长兼县*部书记长。
民国34年6月,任国民*浙江省*部委员兼浙西办事处主任。抗战胜利后,任浙江省参议员钱塘江北岸海塘抢修委员会主任。
30年代初,海宁县农民银行为浙江省第一家县农行。开办后顾达一注意扶助当地传统蚕桑生产,成立蚕业生产合作社,发放贷款,推广改良蚕种。又参与创办长安丝厂和斜桥丝厂,以提高蚕丝质量。
民国23年海宁大旱,他与徐申如、许行彬等筹组海宁县旱灾赈济委员会,劝募粮款,施粥发米,以工代赈。海宁海塘,关系到太湖流域杭、嘉、湖、苏、松、太、常七郡生灵。
民国26年11月日*在金山卫登陆后,海宁驻*拟炸海塘及长安坝以阻敌。顾会同县长力争,并电省府、中央请求制止,海塘及长安坝得以保全。海宁沦陷后,海塘无人管理,时有坍毁。
民国27年八堡、九堡间塘身溃失,咸水内灌,顾组织抢修。民国33年海塘决口10余处,部分塘河淤塞,咸水直灌至嘉善。顾呈准以田赋作抢修经费,购运材料,组织人工日夜紧急抢修,历时八月,始告竣工。
年,顾达一辗转赴台湾,不再从*,居台北圆觉寺长斋静修30余年,曾发起创办台北海宁同乡会。
顾达一先生(中)
向古人学习,我们也拍一张,百年以后,拍卖公司的人也许会说:如果没有右边的那个人,这张照片就是珍贵文物!
斯人已去,院落依旧。
告别交界石桥,去张募庙,公交站牌写的是“张幕庙”,同音字,不要紧。我们看地名,要像看鲁迅的文章一样,绝对不会有错别字,只有通假字;否则,自己气自己,何必呢。
张募庙,老庙已无,现在的庙,有点怪,好像卡通电影。
开门进去,庙貌庄严,倒是庙的样子。
张募庙,旧属桐乡县募化乡五都,庙里供奉的是孙、凌两大明王,原型到底是谁?无法考证。
张募庙的庙界很广,北到南日天车头,老底子管两千多户人家,庙祝师傅说:张募庙管的人家,桐界上多,海界上少。
庙后的元宝鱼池,是当年的旧物。
元宝鱼池北面,是九王山,也写成“狗王山”,九、狗两字,古音相同,这个地名,是一个很好的语音学材料。江浙一带,七月半有烧狗屎香的传统,据说是为了纪念吴王张士诚,张士诚小名“九四”,所谓狗屎,即九四也。这很能说明,至少明朝时候,我们这一带的土话,九,还读作“狗”,与现在的广东话一样。
九王山,老底子比现在高许多,这个名字,不知有什么来历。据陈乐先生考证,九王山,应该就是春秋时期吴王夫差造的萱城。按《大明一统志》记载:萱城,在崇德县东南三十里,即今五都。崇德分县以后,九王山,就在桐乡县的五都,按位置以及出土文物,我赞同陈飞先生的说法。
九王山的南面,有地名“界墩头”,大概也是古萱城的部分遗迹。至于萱城是不是《春秋》里的檇李,文献不足,只能存疑了。
长鱼池,在九王山下,陈飞先生说:池塘底部有很多石头,特别大,老辈传说这里是山脚。
九王山一带,池塘特别多,除了元宝鱼池、长鱼池,还有许家鱼池、茭白鱼池等,这里落北几百米,便是六眼泥桥,桐乡、海宁的交界了。
曹市丨白虎浜
在庆云街上吃过午饭,去曹市。曹市从前四面环水,而且各有名字,西面的五官桥是进出要道,传说出过五个官,故名。其实,五官作为桥名,非常多见,大多因五官堂、五官庙得名,所谓“五官”,就是道教里五显灵官的简称,也叫五显、五圣,是江南常见的民间信仰。所以我估计,五官桥的附近,很久很久以前,可能有一个五官堂,每个村都会有自己的史前史。
陈飞先生指点:这是周明初先生旧宅。
曹市,现在的门牌上写作“曹士”。管庭芬《日记》里有时写成“曹墅”,有时写成“曹市”,土话读音一样,但究竟哪个是正字,不可考了。
管庭芬有好几个曹市朋友,比如周二郊、周幼坪、田雨亭,所以他常来这里雅集,也记录了曹市被长毛火烧的惨象。现在的曹市居民,跟一百多年前管庭芬的时代一样,还是周、田两姓,周姓为多。
《孟子四考》书影
曹市周家,为海昌书香世家,明朝有周启祥(?—),隆庆二年进士,官至广州知府。最出名的,自然是周广业,清代乾嘉时期的大学者,著有《孟子四考》,为《续皇清经解》收入,能收入这个丛书的,都不是一般人。所以《清儒学案》里,单独设有《耕崖学案》,耕崖就是周广业的号,且不说周广业到底学问多大,只要举个例子,比如周春、陈简庄、吴兔床,都是清代鼎鼎大名的学者,但《清儒学案》都没有为他们单列一个学案,而只是统统附录在《耕崖学案》里,由此可见周广业在中国学术史上的地位了。
从村西往村东走,突然发现曹市的一大特征,那就是枇杷树特别特别多。不知道我的这个惊人发现,能不能获个诺贝尔奖?
田家的石库门。
一颗枇杷出墙来,摘下一尝,甜,不亚于塘栖。
村子最东面,是田家木桥,回望毛鸡浜,清幽忘情。再往东,又是一条浜,陈飞先生说:浜东面,从前有只钱相公庙。
村委门口,钱相公庙的柱磉
钱相公庙,本为钱氏宗祠,祭祀的是钱通,元朝人,谈迁写有《钱公庙记》,如此重量级的史学家为一个庙写文章,亦可见钱相公庙的分量了。
河埠头,发现一块碑:浙路公司。应该是清末时候的遗物。
除了枇杷树,曹市村里散落的老石头特别多,这又是一大发现。
想起周明初先生曾经跟我说起,拆了曹市镇,去造桐乡城。这是一句当地的老古话,不一定完全是空穴来风,从老古话可见,曹市曾经应该是一只闹忙的码头。
门厅石
石板
问了村里人,说从前有牌楼,后来都做了路基,就埋在这条水泥路下了。这不免叫人遗憾,不过东西在就好,总有重见天日的时候。
时候不早,多蒙陈飞先生介绍,受益匪浅,读书读得这么多的村支书,问无不答,答无不详,我是第一次见。突然发现,仲乐村最好的一道风景,不就是陈飞吗?这话好像是拍马屁,但倘若您见了他,肯定会说我是一个实事求是、谦虚谨慎、不骄不躁的人。
郁震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