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世友：明清时期掖县东莱毛氏的崇儒家风
明清时期，掖县（今莱州）东莱毛氏家族考中进士三名、举人二十多名；走出知县以上官员三十多人，其中为官职位最高的为内阁首辅（宰相）。综观东莱毛氏家族的发展史，人们会发现有一种隐约可见的力量在发挥着重要的作用，这就是毛氏家风。
毛氏先人一直遵循勤俭家风，艰苦创业。后来，他们逐渐认识到，家族要兴旺发达就要走正路，既要勤奋耕作更要让孩子们读书。毛纪的父亲毛敏进入仕途一辈子做教育工作，更深刻认识到，儒学的格物、致知、诚意、正心、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思想，是治家做人的通衢大道。他把“崇儒”作为教育子女的基本理念，把掖县毛氏家族定位为“东莱崇儒毛氏”，把毛氏堂号定名为“崇儒堂”。后来毛纪又对“崇儒”作出新的阐释，提出崇儒就是要敦孝义、慎名节、笃文学、蹈规守度，从而使崇儒的家规家训更加具体化、明细化。毛氏族人一直践行着崇儒的信条，崇儒家风熏陶教育了一代代毛氏子孙。
敦孝义
毛氏族人注重孝亲，推崇义举。据《东莱崇儒毛氏族谱》记载，毛氏男性族人大多“以孝闻”，有的“事母以孝”；有的“事亲以甘脂，恒以色养”；有的“事父母诚于奉养，处昆弟顺而和”；有的“事父色养，至老不衰”；有的“出嗣叔父，叔母待以少恩，孝敬不衰”，合族没有忤逆不孝之人。在诸多关于孝亲的记载中，特别强调和重视的是“色养”，也就是和颜悦色的奉养父母。这方面的代表人物是毛纪的大哥毛经。
毛经幼年丧母，由继母刘氏抚养成人。毛经待继母如亲生母亲，同父异母弟弟们对其爱敬弥笃。毛经的父亲毛敏在外地任职，位卑薪薄，难以养家糊口。为了替父亲分担家务，毛经与继母刘氏一起承担起治家理财、抚养子弟读书成人的重任。弟兄们分家析产时，为了不让父母生气上火，他尽力退让，“迨老未闻有片语争”。毛经有个伯父，家贫，妻儿早亡，年老无所依靠。毛经就将其接到家中，养之终其身。他也因此被誉为“事亲以甘脂，恒以色养”的典范。
男人们事亲至孝，女人们也毫不逊色。毛纪夫人官氏恪守妇道，孝敬公婆体贴周到。婆母性严，凡事稍不如意就要生气。时间长了，官氏摸透了婆婆的脾气，除生活起居服侍周到外，晨昏问安总是笑脸相迎，陪婆婆聊天说笑话、解愁闷，因此独能得其欢意。毛纪得到皇上倚重、位极人臣后，每逢过年过节夫人官氏到皇宫内廷行礼朝见皇后、皇太后，两宫皇后、皇太后屡赐彩币、白金、宝钞。得到赐币后，官氏都是先制作衣物送给婆婆，让婆婆感受到荣耀，博得婆婆欢心。她说：“我不敢先也。”以此给孩子们做出榜样，弘扬家族的孝老之风。
作为崇儒的信念，行义是毛氏家族践行的又一个重要方面。毛氏世代以长厚闻名乡里，到毛纪的爷爷毛刚一代，毛家仍是普通百姓，但是忠厚已经成为毛氏家族的传家基因。毛刚尤能重德尚义，家境虽不宽裕，但邻里只要有困难，或搭手帮忙，或解囊相助，从不推诿、从不吝啬。毛刚有一个长处，自己悄悄做好事，不求人知。人们问他这是为什么，他回答：“吾将以是遗吾后也！”毛家还有一个传统，看不得他人受难，一见到人家过不下去，就会想尽办法帮助解决困难。曾经有人借毛经的钱，到期确实无力偿还。毛经见状，就向人家表示不要了，并当面把债券焚烧了。
毛氏这种上义的传统，自老辈就自觉奉行。毛氏的三世祖兄弟四人，其中一人叫毛聚。有一天，一帮贼寇手持刀枪来了，众乡亲都惊慌逃走。因秦母年老不能行走，毛聚独自在秦母身边守护。贼寇见状，纳闷问毛聚：“你不怕死吗？为什么不躲避？”毛聚回答说：“我老母在这里，我怎敢独自求活？”贼寇被感动了，竟没有伤害毛聚母子。毛聚有许多善行。有个客商在他家投宿，遗落在他家铜钱数百缗，毛聚步行五十多里送还给客商。明初大文学家宋濂曾为毛聚立传，详细记述其事继母尽孝的行迹，并评论说：“孝弟慈人性所发也，宁系所习哉？……语曰为善必有后，毛君之善卓卓然可称矣，其子孙殆有昌者哉！”
慎名节
对于“慎名节”，毛氏家族一向重视。家境贫寒时，本本分分，节俭度日，婚丧嫁娶，事事如礼，不现寒酸样子；家境宽裕时，节俭如初，不事奢华。
毛纪荣登*榜，入仕拜相，当了大官，地位显赫。毛氏家人一如平常，谦虚谨慎，保持本色。毛纪的大哥怕给弟弟添麻烦，竟然绝迹公门，未尝苟有所图。毛纪的四子毛渠从小就勤奋读书。毛纪当大官后，毛渠谨遵家训，简朴为本，往来师友间徒步布衣，不异寒素，从来不现纨绔子弟模样。
毛纪在宦海中搏击几十年，“慎名节”是他坚守的重要原则。毛纪在朝为官遇上几个权势人物，其中一个就是权擅天下的大太监刘瑾。刘瑾依仗在皇帝身边掌管司礼监的特权，编制罪名，滥杀无辜。很多官员因此惧怕他的权势，投靠到他门下；或给他送礼行贿，寻求升迁或自保。毛纪不拉帮不结派，敬君子远小人，对刘瑾所为深恶痛绝。刘瑾历来打压排斥异己，有一次终于找一个借口，把毛纪降了一级官职。对此，同朝官员深感不平。吏部尚书、华盖殿大学士严嵩对毛纪的节操给予高度评价，在给毛纪撰写的神道碑铭中对“逆瑾窃*，削其左春坊”表示强烈愤慨。
毛纪以才具学识、清正廉静和忠贞不二赢得朝廷的倚重，一步步走向*治舞台中心。从礼部尚书、东阁大学士到谨身殿大学士直至内阁首辅，毛纪协同杨廷和、蒋冕等朝廷重臣，在革弊*、除奸凶、立新君、稳*局中发挥了重要作用。但是后来，与新立皇帝嘉靖在道统问题上发生争执。嘉靖皇帝一意孤行，不遵宗法礼制，且指责毛纪“要结朋*”，严重伤害毛纪的声誉，毛纪便称疾乞退致仕。嘉靖皇帝念毛纪持重功高，给予优厚待遇，在毛纪去世后又追赠太保衔。纵观毛纪一生，“慎名节”是其公认的高贵品行。
笃文学
毛氏先人粗知诗书，而真正把攻读儒家经典当作事业来做，是从毛敏开始的。
毛纪在《养浩府君家传》中说：毛敏少时家贫，没钱买书，多从别人处借来抄录学习，批注点评或读书心得的语句满篇都是。毛敏8岁入社学，持志甚坚，闭户坐诵，视儿戏市哄，一不少动。同业者以师严相继亡逸，毛敏独留不去。乡里长老看到这种情况感到很惊奇，说：“大毛氏之门者，其在兹耶！”到明朝正统年间，毛氏家境仍不宽裕，以至于毛敏12岁时因品学兼优被选入郡学（莱州府官办教育机构），毛敏的母亲“以力不给为念”（为家里供不起孩子读书发愁）。里正毛雅奇告诉毛敏的母亲，毛敏已登记为府学生员，生员可以享受官府廪米（官府按月发给粮食）。毛敏的母亲这才转忧为喜，并告诫毛敏：“此天其或者玉汝于成也，汝其勉之！”明景泰元年（），毛敏以研读《书经》参加山东乡试，得中举人。毛纪在《养浩府君家传》中说：“（府君）性嗜学，迨老不释卷，虽百玩好，无足以易之。尝曰：‘读书以明义理，若徒务记诵，恐终身无所得也。’”并告诫儿子们：“吾家业儒，寡树蓄，汝辈其日垦书田，庶几有获！”
在严格的训导教育下，毛敏五个儿子俱读书习文。其中最小的儿子毛纪刻苦攻读，用功最力。毛纪自小聪颖过人，读书数过成诵。20岁时，毛纪到父亲毛敏身边。当时毛敏在杭州任府学教授，毛纪得以与杭州名师大儒学习经史，学业大进。他23岁参加乡试，得中山东省举人第一；翌年参加会试、殿试，得中进士。毛纪应该是毛氏读书人中最有成就者。
经过几代人的努力，毛氏致力于儒家经典的学习研究渐成气候，也更具系统性。到毛纪子侄辈，学习儒家经典更加有明确方向，达到“术业有专攻”的程度。据清朝康熙年间毛贡编纂的《东莱崇儒毛氏族谱（续）》记载，毛纪的六个儿子中，除第五个儿子早亡外，其他五个儿子各治儒家五经中的一经：长子毛棻治《书经》，次子毛槩治《春秋经》，三子毛槃治《易经》，四子毛渠治《诗经》，六子毛集治《礼记》。这五个儿子的研习都颇有成就，其中次子和四子两人中进士，一人做到户部员外郎，一人做到太仆寺卿；长子和三子乡试中举，一人做到顺天府推官，一人做到苏州府太仓州知州；六子以荫封官至贵州省都匀府知府。
毛氏还十分重视著述和赋诗言志。明清两代，毛霦记述明末莱州府官绅*民合力粉碎孔有德叛*围困莱州的战争记录《平叛记》，和毛贽编纂的记述莱州府建置沿革、山川形势、风物人情等方面的百科全书《识小录》，都产生过很大影响。要说著述诗文涉猎的广度、达到的高度和表达的深度，还应首推毛纪。毛纪诗文既有“道通天地”的气度，又有“才高八斗”之空灵。他的代表作《鳌峰类稿》，全书二十六卷，前十八卷是内制、讲章、奏疏、序文、杂著、书简等，后八卷为诗词。他的文章见解卓异，其中《进学斋铭》、《留侯武侯儒者气象轮》等文章，道前人之所未道，让人振聋发聩；《明封一品夫人官氏墓志铭》一文，对妻子官夫人一往情深，读来让人动容。《鳌峰类稿》后八卷共收诗作余首，有抒怀的、有言志的、有酬答的、有挽祝的，显示出诗人各种情怀和高超的写作技巧。对毛纪的著述，同朝为官、后来做到内阁大学士的徐阶说：“士大夫家言文献之盛，必以毛氏为称。”《鳌峰类稿》以其特有的朝廷典章、人物行迹、历史事件及诗词文采等方面的综合价值，被收入《四库全书》。
绳绳继继，蹈规守度
毛氏家族有个优良传统，即通过修族谱来传承家风，以期绳绳继继，保持家族蹈规守度兴旺发达。早在明成化年间，毛氏族人毛忠即修成毛氏族谱，谱以考证东莱毛氏源流为主，以崇尊祖敬宗之道。至毛敏修谱，才把“崇儒”作为家训正式提出来，在序文中强调“我东莱崇儒毛氏子孙者，于百世之后，诵斯文，览斯图……尚永保无斁哉！”毛敏修谱时还特别讲究规范，采用庐陵欧阳修和眉山苏氏的族谱程式，成一家之书。毛纪致仕后，重修崇儒毛氏族谱，增加了制诰、敕旨等内容，使族谱显得更加雍容华贵。毛纪在族谱序文中进一步强调族谱的教育功能，指出：“谱之作盖一家之史也，劝惩之道存焉……其要在于敦孝义，慎名节，笃文学……服有尽而情无穷，绳绳继继，蹈规守度，茂衍庆泽于无疆，庶几有光家乘而目之曰崇儒毛氏之后人，斯无愧焉。”
清顺治十七年（），毛氏后人毛允文重修《东莱崇儒毛氏族谱》。嗣后，清康熙四十八年（），毛贡续修《东莱崇儒毛氏族谱》，进一步明确《毛氏家训》，指出：“士夫不可放债”；“士夫种田多有侵欺者……不可动生嗔怒，或讼之官府”；“士夫不可嘱托（为图小利，应人之托为人办事）……不可为蝇头小利致千百年之孽账”；“人之立身，当往好处做，不可徇名而为，不可为阻而不为”；“不可文己之私而利人之有，不可假为煦煦之仁而藏冥冥之巧。事常期于直率，意不妨于粗疏，如此定无大过”；“凡人一生事要缺些，一事要缺些，不可完全。一事完全，他事定不完全；诸事完全，定有大不完全者”；“人之所以亡身败家者，只是求完全大胜耳，盖其千方百计完全嗜欲之心，刀锯鼎镬皆不顾矣。”
清嘉庆五年（）至民国初年，毛式玬、毛杲等人多次续修、增补族谱。年，《东莱崇儒毛氏族谱（西关社支谱）》修竣，对历代族谱和当代世系进行系统考证、订正、增补，并收录历代族谱的文献资料，使《东莱崇儒毛氏族谱》更加详尽、完备，对传承家风、激励后人将会更好地发挥积极作用。
注：文中图片为野人所加，采自程老师及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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