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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Uhjnbcbe - 2021/5/6 20:04:00

烟台晚报烟台街,一条有故事的街

请点上面蓝字,来烟台街逛逛

挑鱼汤这码事所谓鱼汤,乃是腌咸鱼渗出来的鱼水。过去没有冷冻设备,凡是从海里打上来的鱼、蟹之类,除了船上岸时趁鲜卖掉的,余下的只好用重盐腌起来,不然卖不了就臭了。过去,掖县(今莱州)凡养船的人家,一般都修有几个腌鱼的大池子,当天没卖出去的,不管什么鱼,统统得腌起来。活海季,天天有鲜货从渔船上卸下,腌的咸鱼根本无人问津,船家也忙于出海,没工夫处理。等到三九天封了海,鲜鱼不见了,咸鱼才陆续出池,尤其是进了腊月门儿,本地挑八股绳的鱼贩子,拉乡的拉乡,赶集的赶集,使绝泰山力,用尽苏秦技,都是为了那蝇头小利,倒也帮了船家大忙。船家终于盼来各路熟客。本县的有夏邱、柞村、徐家、神堂的鱼贩子,多推着大笨车而来,一车能推一千斤,也有用驴来驮的。因为出池的咸鱼都用蒲包盛着,好搬运、不损耗,又好储存,货进的再多也不愁卖;外县的老客户,平度、高密、莱西的都有,到场后,看好成色,讲好价,整池买下。船家代找马车、雇驴骡,拉的拉、驮的驮,一手交钱,送货到家。忙到年底,咸鱼基本卖光。出了正月,为迎接新的活海季,首要的工作就是清理腌鱼池,于是,便有了挑鱼汤这码事。鱼汤的好坏,取决于腌的是什么鱼。最好的鱼汤当属腌鲞鱼、加吉鱼、*花鱼渗出的鱼水,味儿正,又不太腥,油性还大,是鱼汤里的上品。*姑鱼汛期紧随*花鱼汛之后,其肉质却大不如*花鱼鲜嫩。人们刚尝过*花鱼之鲜美,便不待见*姑鱼之一般。但因其价钱比*花鱼便宜三分之一,有的人家也会买一些腌起来,留着拔麦子时吃。*姑鱼群大,碰上好运真能一网两船。打的多,销不了,腌的就多,这也是挑的鱼汤大多是*姑鱼汤的原因。鲫鱼、青鳞鱼及小杂鱼这类鱼汤味道尚可,但捕捞量小,很少能碰到。最次的当属青鱼,鱼刺多而肉少,子儿大而硬,腌出来的鱼汤也特别腥。此外,腌大蟹子的汤淡而无味,很少用于做菜,但用来腌咸菜却比其它鱼汤好,不但不腥,吃起来还有一种清脆感。去挑鱼汤,其实并没有多少选择余地,因为你不知道当天船家会出哪个池子,也没有人会告诉你池子里腌过哪种鱼。大老远挑着水筲去了,有时还得排队,好不容易挑回家,上锅一熬,闻闻味儿,再看看汤里的鱼鳞,当发现是鲞鱼、加吉鱼、*花鱼之类的鱼汤,那个高兴劲儿就别提了;如果运气不佳,挑回来的是青鱼汤,也只能认命,总比空着水筲白跑一趟强。话说虎头崖,自古就是一个水旱码头,虽然吃水浅,大风船和大机轮靠不上码头,上下货须使舢板驳之,但一般的风船沿海边照样能下关东。从前,鲁南、鲁西南的逃荒者都是拖家带口徒步到此,坐风船下关东的。我们坡子村,解放初期隶属掖南县东宋镇,与虎头崖同属一个镇。虎头崖在我村西北方位,相距只有七里路。我村西边不到半里有一条大道,叫作沙虎路(从沙河到虎头崖),是虎头崖进出货物的唯一通道。虽叫作大道,实则只能走马车而已,也没有养路工,路况可想而知。卯约我去虎头崖挑鱼汤年,我虚岁十二。刚过了二月二,一个星期天,后街一个叫卯的同学约我去虎头崖挑鱼汤。平时挑鱼汤都是我哥哥去,他虽只大我一岁,可长得很棒实,我偶尔也跟着去,只是拐个篓子装几瓶虾油。那天碰巧我哥去外婆家了,我虽然没挑过鱼汤,但在家挑水已是常事,便爽快地答应了。母亲给了我元钞票(旧币,下同)和两个空酒瓶,让我捎带着装两瓶露虾油。那时候的元相当于现在的5角钱,鱼汤是一担元,露虾油是一瓶元。临出门,母亲又给我衣兜里装了一个自家烙的火食。我和卯有说有笑,轻轻松松就爬上了马埠寨,然后抄小路,不大工夫便到了虎头崖水产门市部。卯他爹在此当会计,见到我俩,立马笑着起身,招呼我喝水,并问候我父亲。我父亲当时在外地工作,和卯他爹曾是同桌,下学后,两人都学做买卖了。得知我来挑鱼汤,卯他爹便对身旁一年轻男子耳语了几句。年轻男子向我招手,示意我过去。我从衣兜里掏出那元钱,连同两个空瓶子交给了卯他爹,说还要买虾油,然后就随年轻男子到了腌鱼场。卯空着手,跟在我身后。只见那年轻男子换上高筒水靴,将梯子放进从西头数第三个池子,顺着梯子下到池底儿,接过我递给他的水筲,便在池子的西南角用大水舀子往水筲里舀起来。这时我才发现,腌鱼池的房子虽然简陋,但是特别的大,东西能有七八间屋子那么长,并排有十来个大鱼池。鱼池南北长足有四米,宽也有两米半,有的上面盖着一寸多厚的板材,倒也显得十分整齐干净。两个水筲灌满后,年轻男子踏梯上来,用一带钩的长木棍,将水筲一一钩了上来。我和卯一人一筲提到了场子外,这才注意到大院东墙下一溜儿摆放着几十口大瓷缸,多数缸口盖着用竹篾编成的大斗笠,缸内分别装着虾酱和蟹酱。卯他爹见我们已灌好鱼汤,便提着我的两个瓶子(瓶口事先用细麻绳做的扣儿)走到装蜢子虾酱的大缸旁,从一个盆里拿起水流子和一只葫芦小瓢,将缸中坑洼处的虾酱油(即露虾油)轻轻地舀起,然后对准瓶口的水流子,将其灌入瓶中。整整舀了四口大缸澄清的虾酱油,才装满了我的两个瓶子。提到露虾油,不妨多说几句。虎头崖位于莱州湾,*河水自此入海,因而此处的海水比别处的淡,蜢子虾、白毛子虾都来此产卵,虾群大而多,且都是带子儿的虾。捕虾用细扣网,两人各执一头往前推,谓之赶网。赶网的人多,捕获量也大,水产部门收购后,经过日头晒、露水打,用上大半年的工夫,方能造出极品虾油。听老辈人讲,闯荡北京、上海的胶东厨子,都离不开福山的干海肠粉和虎头崖的露虾油,否则,鲁菜那纯正鲜美的滋味就出不来。卯他爹拧上瓶堵儿,晃了晃,不漏汤,连同先前我给他的元钱,一并交到我手里。见我一副莫名其妙的样子,他面带微笑地对我说:“卯可能早上吃得不合适,刚才拉了肚子,不能同你一块儿回家了。留你在此吧,又怕恁家二奶奶不放心,你还是先回去的好。回去还是走大路,虽说远点儿,但始终平整些,只要往东上去那四个大坡,上了南北大道,到咱村基本都是下坡道了。回去代我向二奶奶问个好。”我见卯他爹不肯要钱,便将钱递给一旁的那个年轻男子,他却一边摆着手一边说道:“今天的鱼汤是池底子,没人要了;虾油因日期不到,还没发酵好,你又和卯是同学,今天我说了算,全免了。”卯他爹把着我的手,硬将钱塞进我的衣兜里。我弯下腰一起身,感觉比平时挑的水重,再把两瓶虾油挂到担杖两头的小钩上,更感到有些吃不消。挥手道别,挑着担子,曲流弯弓地出了虎头崖村,直奔村东的大坡路而去。此路正东正西,距南北向的沙虎路足有二里远,全是上坡。我打起精神,鼓足劲儿迎坡而上,刚开始越走越快,近乎小跑儿,连爬两个坡,身上出汗了。回头再看,海边船上的桅杆依稀可见。继续往前走了一会儿,迎面是一个大陡坡,没走多远,我便感到两腿又酸又软,肩膀也开始疼起来。我咬紧牙关,总算爬上了坡,再也迈不动半步了,只得放下担杖稍作休息。此时,身影变短,已近午天。一阵强烈的饥饿感袭来,我猛然想起衣兜里的火食,急忙掏出,猛咬一口,几口就全吞了,一点没掉渣。一个火食下肚,力气大增,感觉担子也轻了许多,剩下的又全是下坡路,到我们村口的这五里路,我只歇了一次。鱼汤之味人情之味回家见到老娘,半是劳累半是委屈,我禁不住掉了眼泪。洗把脸坐下,端起母亲手擀的杂合面,浇上一大勺萝卜丝熬豆腐,又滴了几滴刚买回的露虾油,用筷子一翻拉,那个香鲜劲儿就别提了,一连吃了两大碗,顿感浑身是劲儿。我把两筲鱼汤提到屋里,再到屋后夹道里,从花椒树上剪了些细枝条。返回屋里,见母亲正往大锅里倒鱼汤,倒着倒着,水筲底下蓦然露出一条大鱼!我立马上前扯住鱼的尾巴,使老大劲儿才将其提溜出来,仔细一看,是一条大鲞鱼,完整得连个鱼鳞都没掉。我用老秤一称,重达三斤十二两。死鱼怎能钻到水筲里?怪哉!我把挑鱼汤的经过详细地说了一遍,母亲仍不得其解。两筲鱼汤下锅,已近锅口。放上花椒枝、扔进几个八角后,母亲又切了一大片姜,扒了一头大蒜放进锅里。猛火烧了足足有半个点儿,揭开锅盖又烧了大约一刻钟,待腥气已完全蒸发,方停了火。此时已是鱼香满屋,并飘散到左邻右舍。闻到鱼香味儿,两户家中没有壮劳力的邻居,早已抵挡不住诱惑,端着小钵前来“分羹”尝鲜。待锅中鱼汤稍冷,用大水瓢舀到院中的小瓷缸里,扣上泥盆。无须封口,因为特咸,苍蝇不能下蛆,只需防雨水和灰尘。鱼汤舀干,再用锅铲子将锅口处的盐茧(方言发音同塂)子刮下来,收到盐罐里,用来炒菜,比纯盐味道更鲜。这时,一直沉思不语的母亲转过身,说她想起来了,前年春天父亲回来探亲,卯他爹来家里找我父亲玩儿,言谈中提到他眼下的处境,因为孩子多,土地又少,日子过得十分艰难,吃了上顿没下顿的。临别时,父亲给了他10万块钱,让他籴点粮食先度过春荒。当时,10万块钱能买斤高粱,小麦的话也能买斤。卯他爹再三推让,末了,眼含泪水说了句:“二爷爷,我这当孙子的,只有恭敬不如从命了,有待孩子们将来有了出息,必当厚报。”过后,父亲对母亲说,这人从小就是个好人,打一手好算盘,在生意行里,围着桌子转个圈,样样都能拿得起。可惜生不逢时,娶妻又早,孩子再多,混到连老婆孩子都养不起了,实在可怜!母亲当时接过话,说好人总有好报,有孩子就有奔头,慢慢地熬吧。听到这里,我茅塞顿开,知道那条咸鱼为什么会到水筲里了,原来,卯他爹是在自掏腰包还人情啊!那条鲞鱼,母亲分几次煎了,当就头儿。每当我用筷子夹起鱼肉时,脑海里就会浮现出那天卯他爹微笑的面孔。这件事让我深深地体会到,何为礼尚往来,何为人情世故,何为知恩图报。熬好的鱼汤怎么吃?记得母亲常用来煎鱼汤饼。多切一些葱末儿,舀一勺子鱼汤,有条件的话,再打上一两个鸡子儿(鸡蛋),兑上适量的水,加上小麦黑面和高粱面,搅和成糊糊,淡的话再加上一点儿盐。用炊帚蘸油抹一下锅,待锅烧热,倒进糊糊,从锅底往四面摊开,厚薄刮匀。成形后,用铲刀划开四大块儿,逐个翻个翻儿,锅底加草再烧一会儿,等双面都有了焦*的饹儿,便可出锅了。出锅后切成骰子块儿,盛于盘中,不但自家吃,给老师送饭时,也可放一小盘,当小菜吃。蒸干粮时也可捎带着用大碗蒸些鱼汤饼,其做法与煎饼糊糊相同,只不过将煎换成蒸罢了。另外,也可用来熬制豆腐汤。街上有卖豆腐的,用豆子换一些豆腐回来,切成大丁备用。大葱、姜丝爆锅,加水,多放一些鱼汤。开锅后再放豆腐,熬好,再焖一会儿即可。虽说有点儿咸,但不易馊,能吃好多天。农忙时,没工夫动锅,舀一小碗鱼汤,以芽葱或小葱蘸之,就着刚蒸出来的玉米豆面大饼子,吃得满头大汗,胜似现在的麻辣烫。一开春,菠菜不值钱,元随便抱,再买几块绿豆水粉,片成薄片儿,菠菜焯过水,有鲜红虾时买几两,没有时便以虾皮代之。有条件的话,再买一些煮熟的猪杂碎,调好芥末,放上酱油和醋,舀上鱼汤,加上自制的麻汁,放在盆里一搅拌,三五口之家一大砂钵,能吃到连汤都不剩。记得东宋街有一家“两楼夹羊肉馆”(因两边都是二层楼,唯其是平房而得名),这家做的羊血炒肉和羊汤闻名方圆几十里,其秘诀就在于用的是上好的鱼汤。两瓶露虾油,炒家常菜根本不舍得用,来人待客、过年过节时,才会在菜里滴上几滴,所以,一年都吃不完。随着交通的发达和冷库的出现,腌鱼池已完全退出历史舞台;上世纪70年代,莱州湾修了拦潮大坝,生活在浅滩的虾类几近绝迹,鱼汤、虾油也随之不见了踪影。七十载沧桑巨变,一些老物件、老习俗逐渐被时代所淘汰,然而,记忆深处那些模糊的生活片段,却总也挥之不去,留给我们无尽的回味与慰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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